心得分享

102/4/12 爺爺和菸
作品名稱	爺爺和菸
日期	102/4/12
課程名稱	五虎崗文學獎

爺爺和菸

　　觀音山後頭的夕陽在我看來像是羞澀的少女，躲著追求他的時間，過一會

兒便只剩殘餘一角。光線照著在玻璃窗外坐在陽台板凳上，抽菸的爺爺。

　　他臉上的斑紋這幾年好像又更多了。我假日偶爾會數數爺爺這一整天到底

抽了幾根菸。其實我們家每個人都知道，爺爺一天無論如何就是要抽完整整兩

包菸和每餐吃整整兩碗飯。我國小的時候會指著爺爺的肚子跟他說：「爺爺，

你是抽菸抽胖的吧？」因為那時的我跟他每餐吃的一樣多。不過再長大一些後

我就不常與他說話了，因為爺爺的耳朵重到每一句話要扯開嗓門講，他還不一

定聽得清楚。

　　每天的這個時候我要點柱清香去神桌前向奶奶的牌位問好，我們家的人說

要等到「對年」過了，奶奶的骨灰罈才能入墳。我不太清楚種種習俗規定，不

過那今年奶奶住在哪兒呢？應該暫時還待在家裡吧，她一定一遍又一遍看著爺

爺從藍色的菸盒取出一支支的香菸。

　　奶奶如果還在的話，必定會要爺爺少抽點菸，好在房間陪她。奶奶前幾年

開始就走不太動，連上廁所的力氣也沒了，記得的事情也迅速的減少，她像是

忘了準備考試的小朋友，只記得爺爺。當奶奶問著扶她上廁所的爸爸你是誰，

當奶奶問幫她洗澡的媽媽你是誰時，我知道除了爺爺，我們其他人都被遺失在

她的路途中。我覺得自己的眼睛正在爬著一座高塔，而奶奶就像遠航的船，爬

得愈來愈高，而奶奶卻愈來愈小。

　　看到菸快抽完時，我走出門外靠在爺爺身旁，我用平常的聲音在他耳邊說

：「我突然好想奶奶。」

　　奶奶是在睡夢中走的，爺爺當時就在旁邊陪著她。生命中的老病在奶奶夢

中無所謂了吧，有著鍾愛數十年的人在離別前陪伴他，在一個生命的循環中便

是圓滿的。我不太確定爺爺有沒有聽到，因為他沒有跟我講什麼，只是默默的

在我進去後又在外面多抽了一根菸，一直坐到天黑才進門。

　　深夜裡的咳嗽聲，一聲連著一聲急得不讓人喘口氣，讓全家都被震醒了。

爸最先走進去並開了燈。看見爺爺坐在床上呆望著棉被，棉被上有花的圖案，

一片片的花瓣被血染的鮮紅，紅的像是爺爺的血養活他們的生命一般放肆的豔

麗綻放。爺爺手上還握著一塊跟手掌一樣大小，黏稠反光的血塊。爺爺喃喃地

說：「這樣我要怎麼睡，還不幫忙換一條棉被。」像是那些血都跟他無關緊

要，他沒事般的站了起來準備去廁所清理沾染到身上的這些穢物，爸要他先坐

好。

　　救護車在緊急刺耳的呼救聲下把爺爺放在擔架上載走了，不知道是不是真

的沒事，爺爺在這段期間裡都很清醒甚至還想去外頭吸一支菸。家裡的人留我

下來告知親戚爺爺被送去醫院的事情。

　　檢查報告不外乎是長期抽菸導致的肺損傷，照片裡的肺白的朦朧，像是爺

爺的肺也會愜意的，呼出一圈煙霧。醫生拿著沾滿尼古丁和焦油的黑肺去對著

他指指點點，醫生說了什麼我想爺爺也不是完全聽不見，就是全然的不理會。

爺爺隔了兩三天就出院回家裡住，因為在醫院裡不能抽菸。

　　爸有幾天試圖減少爺爺抽菸的數量，規定每天爺爺只能接受一包菸的固定

配給。但是在他找不到菸抽時焦慮的踱步與憤怒的咆哮下，爸還是放棄了。他

無奈地宣布：「兩包就兩包吧。」爸說爺爺現在吸食的是他自己的靈魂，誰也

不能忍耐靈魂被撕裂的痛苦。

　　這天也是黃昏的時候，我趁著爺爺去外頭抽菸偷偷從爺爺的藍色菸盒裡拿

了兩根菸出來。我點燃了菸，開始聞著爸所謂的──爺爺的靈魂。飄出來那一

縷縷味道開始扎在鼻子和眼睛裡，透過煙霧窗外爺爺的模樣彷彿是用那些細絲

交錯織出來的，不太真實，坐在板凳上望向外頭。我想起那天我對爺爺說的，

於是我又點起了第二根菸，我在模糊中看見奶奶就那麼的憑空出現，走向坐著

的爺爺，用手環住他的腰，頭輕輕靠在爺爺肩上。如果像爸爸說的他正在抽

的是他的生命他的靈魂，那爺爺那一天多抽的菸是他的思念他的語言他的眼淚
吧。

　　爺爺從醫院回來以後生活與往常沒有什麼不一樣，看起來一樣的斑紋看起

來一個模樣的身影，準時的吃兩碗飯定時的抽兩包菸，就像沒發生過什麼事一

樣。只是他這幾天會不時的像是喃喃自語或是對誰抱怨說：「我怎麼好像少抽

了兩根菸呢？」

更新日期：2013/11/17 上午 01:24:18